你光光

延年

延年

 

·CP旭润 不拆不逆

·OOC我的 角色属于香蜜

·私设如山 时间轴混乱 废话超多 谨慎观看 请勿深究

------------------------以上OK?→

 

旭凤觉得头皮发麻,头很重,可脑袋里却空空荡荡。他听见有低低的压抑着的哭声,很多很多……神识中一片混沌,里面有梨花带雨的锦觅,有满眼慈爱的母神,有叔父散了一地的红线,还有……润玉眼中的一滴泪。

 

润玉?

 

一众妖魔见旭凤眼皮挣动三两翻终是睁开,激动地一个劲儿的跳。他们这魔尊在凡间与那锦觅仙上恩恩爱爱过了百年,只可惜那锦觅仙上早就不是个仙人,区区肉体凡胎消得百年,自然是要身归天地。那时魔尊大悲,天地变色,恨不得了一并归了天地去陪她。这不,把自己弄了个半死不活,睡了大半个月才悠悠转醒。

 

若是说和平时代,这魔尊跑上哪儿去?去多久?何时回来住持?这都是轮不到魔界一众来忧心的。只不过这世事变迁,原本各自安分的六界,近日里不知道是吃了哪门子的火药,处处喊打喊杀,旭凤一昏半月,什么妖界、鬼界四处叫嚣,就连那高高在上神界都是不时劫云四现,轰隆隆几条天雷劈得是吓破了一众魔怪。

 

此时只听得阵金属撞击的叮叮当当声,身着玄色战甲的鎏英快步走到旭凤面前,二话没说就是扑通一声跪了个结结实实。旭凤这番刚醒,迷迷糊糊被这么突然一吓,倒是清醒了不少。

 

“凤兄,天帝润玉刚刚过了天劫,现已飞升了上清界。”

 

旭凤一听这话心中凄然。他不久前刚刚痛失锦觅,整个人状态几近崩溃,忧思重重中竟是连神仙都熬不住,昏昏沉沉睡了半月这才转醒。

 

现在的旭凤可谓是确确实实的只剩下两袖清风,本想着好歹自己还是有个便宜兄长稍稍潦解愁肠。到不成想,这大梦醒来,竟是连润玉也弃了他?!他心中难平,润玉好事坏事做尽后大悟大彻,便是放手凡尘,往事不追,真真萧然洒脱!徒留天地,悲极恨极!

 

鎏英见旭凤有些发抖,心知他现在定是气的不轻,便也懒得招惹他不痛快,谁想鎏英前脚刚想溜之大吉,这凤凰竟然兀地身形一萎,直直跌下床铺来!

 

“凤兄!”

 

“尊上!”

 

众人乱作一团,鎏英拉住旭凤虚靠坐起间却感这火凤周身冰冷,欲抬手去探旭凤元神,可刚一伸手就被挡了下来“鎏英,我自知已经时日无多,好在现我已是孑然一身,这天下之大,早已没了我旭凤容身之处。这白薇之毒日笃,对我来说亦也是一种解脱,你便莫再多说多做了。”

 

旭凤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抬手一挥,一身玄色鎏金衮袍便已经穿在了鎏英身上。

 

“旭凤现将魔尊之位传于卞城公主鎏英,即日起她便是魔尊!”

 

“魔界诸君,旭凤这第二条命是魔界一众给的,此等大恩旭凤感激不尽,只是此生已是无力再报。若有轮回旭凤还与魔界有此缘分,旭凤生当陨首死亦结草!”

 

霎时,只见旭凤化作一缕金光,须臾间便消失不见。魔界一众心下叹气,昔日这凤凰模样再颓废也还是依稀带着点儿生气儿的,倒不像是今日般枯井难波。只怕是要说一句哀大心死了!

 

都道这神魔洒脱,前者六根清净,后者没心没肺。本该是主宰天地、自在一方的存在,现如今倒成了天下之大无处安身的可怜虫。可悲可叹,可悲可叹!

 

天帝飞升入了上清界,七情六欲也好似浮云般消弭,不知喜、怒、忧、思、悲、恐、惊,哪里还理得了什么家长里短、政事天规?此般要是安在以往那倒还好说,帝王将相谁说不是三宫六院妻妾成群诸子傍身?彼时走了一个,跑不出三个时辰便已是改朝换代,另立新主了。

 

只不过这次情况实在特殊,先天帝太微福薄祚浅利欲熏心,先天后荼姚又是个心狠手辣的毒妇,种种因果之下,这正儿八经的天家血脉不过两个指头。且是一子饮了魔血堕魔,另一子甩甩衣袖未带走一片云彩。这偌大天界居然找不到一个能住事儿的。

 

一众老骨头仙们不是没想过法儿子,只不过如今六界动荡,处处不得安宁。这天家又是世世代代龙凤居主。若是二族凋亡,举了别人那倒还好说,只是这现下龙凤二子都存于世间,若是还草草立了旁的人坐位,那便是有违伦理,逆了天道。

 

老仙君们原想近水救近火,一推丹朱坐了天帝一位,再怎么说也是先天帝一家子里的人物,算起来便也当了半个正统。只不过细细一想:若是那只只懂戏弄姻缘话本儿的老狐狸做了天帝?只怕是日日上朝都要酸倒了牙,夜夜写折子都要先解了一圈红线团儿才能作罢。便是立刻将这想法死死压下,不敢多思。

 

这厢天界乱七八糟一锅粥汩汩外沸,那厢魔界也是上蹿下跳不得安生。

 

天帝飞升,九重天无人做主,宵小之辈不由浮想联翩,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东结一批军征讨,西扯几队马鞭挞。魔界一众本就对天家有诸多不满,现在天天借题发挥者更是要踏平了大殿门栏。

 

此刻鎏英真真是恨得牙痒痒!旭凤何等风流,做了魔尊成了功,享了美人儿了了愿,然后就是潇潇洒洒单手一挥,衮服一让自己跑路,留下这魔界桩桩件件大大小小一摊子烂事儿给自己。

 

若说那润玉是不是个好天帝?那可没人说不。可若要说这旭凤做不做得一好魔尊?她鎏英就要第一个发出嘘声!该死的凤凰,爱恨不识情理乱辨,真还当不上他那个不仁不义的便宜兄长!

 

旭凤离了魔界只觉得一身轻松,就连梼杌剧毒的发作也能待得平淡些。他是天地间的一只火凤,是正儿八经的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皇天贵胄。从小到大哪一处不是养尊处优,趾高气扬?现下倒是落了个无家可归的境地,虽说这凤凰年年比着时日也已是万岁,但却也免不了抹一把眼泪。

 

这凤凰自哀不暇,哪里还有心思管旁人?说到底也是真风流。

 

人间好山好水好天地,凡人之命在仙人妖魔看来不过弹指一挥间,皆是些朝生暮死的蜉蝣。几界之中对人界关心甚少,这倒也不妨成了个好去处。何况旭凤在人界早就是轻车熟路,无处可去之下便又是折身返了人间。只不过这凤凰感性,原先同锦觅住的那一处自然是不敢回去,触景生情情伤难愈得不偿失。于是化作袅袅青烟,于一乡野随手变幻了一小园儿。

 

此时正值中原节,人间祭祖、祀亡、放灯、焚锭。虽说本是个带着几分哀伤的节日,但人间此时竟是处处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繁荣之象:溪流蜿蜒河灯满缀,胜光带更似渺渺银汉。

 

只可惜此情此景旭凤欣赏不来,他现如今孤家寡人,怕是看朵儿并蒂的花儿都要哀上一哀,何况此时见凡人眼中火光希冀美满。要不怎么说凤凰到底还是只鸟儿,这小肚鸡肠,柔肠百转说的可不就正是他了吗?

 

愁思难抑,旭凤到底要面子,总不好当着群凡人的面儿就哭哭啼啼起来。只好立即从一酒翁处买了几坛老酒,便匆匆折回园中关起门来。

 

今朝有酒今朝醉,醉了便好。醉了便不会失了锦觅,醉了便可回到父帝母神身边,醉了便能再见兄长一面……啧!润玉该死!图图留我这一只凤凰!

 

几缕日光照进小园内室,空中絮絮升升的尘埃凭息而舞,状貌平和。可塌上那人神情却是不甚安详,两道长眉紧收深深蹙着,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儿滴溜溜地直转,怕是在做什么噩梦。

 

这话不假,旭凤却实梦魇。他量算不上深,两坛未消就已经醉倒在地,合眼不久便开始做梦。一开始是他与锦觅,旭凤心中又悲又喜直想冲上前去,可还不等他俩梦中拥抱一番,这场景竟是一晃眼儿变成了他母神荼姚与润玉。

 

“孽障!你现如今倒才想起我是你母神?!刚才在那洞庭时不是还欲杀了本座来告慰你那大逆不道的娘亲吗?!”

 

“母神,润玉知错了。我娘……簌离已经伏法,现下三万洞庭水族中灵智未开十有七八,不过是些幼小无依的低等生灵,哪里还翻得起什么浪花儿?还请母神开恩,断不要滥杀无辜!”语毕又是一重重叩首。

 

 

荼姚本就欲加之罪,哪里会听润玉再说什么,当即云袖一甩冷声道:“夜神良善,可也莫要用错了地方,本座念在你是天帝长子身份贵重,并未追究你的过错本就已是一再开恩,夜神可千万不要自找没趣儿,为些谋逆的乱臣贼子辩护。”

 

“若是夜神确要在此事上纠缠本座,本座便只好当夜神心有所图,莫不是要留下三万私兵,日后再效仿你那大逆不道的娘亲?!”

 

润玉低伏着身子,整个人薄薄的,好像风一吹便会消散一般,而荼姚隆妆华服,项上宝珠熠熠生辉光彩夺目。旭凤直直觉得心下一痛,回过神来时已是跪倒在地。

 

“孽子,母债子偿的道理你倒是通透,本座希望你好自为之,若再有动作莫要怪本座不念昔日情分!”

 

旭凤见母神拂袖而去,痴愣之中竟嗅到一阵焦糊腥气,猛然回头便看见润玉侧伏在地,口吐鲜血。旭凤迅速起身奔向润玉,从空气中残存的灵力他能肯定润玉将将受了天雷电火之刑。这润玉是条水龙,修习的是水系法术,水火不容你死我活,母神分明是要夺了润玉性命!

 

他伸手想先把润玉扶起,免得血涌上来再呛了喉咙。可双手却直直穿过了润玉,像幽魂一般,竟是触碰不得。

 

旭凤惊异,不知是何原由。震惊之余心下更是茫然,在他眼中的荼姚是一等一的慈母,日日嘘寒问暖,对他关怀备至。记忆中母神厉声于己的时候更是寥寥无几,像这番景象中的如此暴纣真真叫旭凤难以置信!

 

还未等旭凤再做思考,这梦境又是一转。

 

“血灵子会消耗一半的天命仙寿,若有一日,陛下灵力散尽……”

 

“无妨!只要能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护着她,就算散尽灵力,我也心甘情愿了。”

 

邝露眼中满含担忧,血腥之气浮于润玉周身,他自割经脉取了精血为锦觅延年,随后便又是匆匆离去,未多做一番停留。旭凤眼看着那一道白影渐行渐远,脚下竟忍不住想要去追“魔尊留步。”

 

旭凤惊愕不已,这梦境中的邝露竟是直直盯住了他,道:“还请魔尊留陛下一条性命,莫要再深究了。”“我……”不等旭凤把话说完,场景忽然转黑,旭凤只觉霎时间五感尽失,一晃神却又是突然血光刺眼哭声震天。

 

“娘亲!娘亲不要!娘亲为什么要把鲤儿削角刮鳞?鲤儿并未做错!”

 

“好鲤儿,鲤儿乖,很快的,很快就会解脱的……”

 

“娘!娘你不要走!鲤儿能救你,对,鲤儿在这儿,鲤儿能救你!”

 

“父帝,我娘亲,她真的就这么十恶不赦吗?”

 

“这几千万年,漫漫的仙途,父帝,可曾动过一丝恻隐之心?”

 

“本座也不惮告诉你一句实话……天道无情……”

 

“您如今身体很虚弱,如果此时去战场,太危险了……”

 

“我亦曾爱过,旭凤,我亦曾爱过……”

 

“润玉,就这么千年万年的孤独下去吧……”

 

月上枝头,秋蝉尚还存有一丝浮力,不知疲倦的残声鸣叫。

 

旭凤一双手颤抖不已,突然发作的梼杌之毒把他从梦中拉了出来。他心脉受损,有日渐冻结的趋势,此时更是加倍疼痛。那冰寒之气犹如毒蛇吐信,一丝丝一缕缕缠绕于他心间,逐步收紧束得他简直痛不欲生。

 

虚晃着步子出了园子,欲借些天地之气压压,可区区人界秋日的寒凉竟将这火凤冻得几乎站不住脚。

 

旭凤恼火,此番却也无法催动灵力调节。这样的日子千百年来拜润玉所赐无独有偶,照理说本不应像是头回发作那般要命。但此次旭凤却觉得心间翻涌出了一股无名之恸,依附在这寒毒之上,直教人毁心灭性难以招架。

 

不知多久,那股子疼痛终于过去。旭凤抹抹额上冷汗,心下却是万分迟疑。

 

这梦中之境可否当真?母神当真那般恶毒?父帝当真冠冕无情?锦觅当真有命是润玉所续?润玉当真走投无路?

 

旭凤脑中回荡着梦境中无数场景,心里也是万千迷茫。他不敢想,更不敢信,尤其是那梦中邝露的眼神和几近离奇的话语简直宛如鬼魅,要直取旭凤心肠。

 

一颗雨兀地打在面上,顺着脸颊下滑,仿佛落泪了一般,旭凤顿时清醒不少。他急急抚了抚狂跳的心,闭目升起一丝灵力沉静下来,再睁开眼时一双凤目中已满是清明。说到底旭凤是只凤凰,是这天地间唯一一只火凤,是皇天贵胄,是智勇无双。

 

世间轮回,因果相报,天道昭昭。既然诸多场景忽入梦中,那便必定有其存在之道,与其在这里百思不得其解,不如直接去寻个真知!况我旭凤身中梼杌剧毒,本就是命不久矣似风烛,难不成连身归天地之时还要一无所知满腹愁肠么?

 

天地间只见一道金光忽闪,一只火凤雷霆万钧直上了九重天。

 

众仙家在璇玑宫外灰愣愣挤作一团。那天帝……啊不,现下该叫上一声润玉真君,自他飞升了上清天,现已有月余。虽说现在六界不安,任谁都想对天界掺上一脚,分杯羹吃,但实打实的冲上了九重天的却只有这魔尊旭凤,这天界二殿下旭凤。

 

老君、南极元君等不便拦旭凤,丹朱听说他二侄子回来了更是喜不自胜,颠儿颠儿的跑来看他,破军、天狼等武将又有半数实为旭凤提点,若说这偌大的天界中敢直接扶了旭凤面子的也就只有这上元仙子邝露了。

 

“魔尊请回吧,此乃真君故地,我也只是遵真君之意封存此处,自然分寸不敢僭越。”

 

邝露一身烟青长袍,簪了支素白的暖玉,一身寡淡,仿佛要融进这璇玑宫的宫墙里。旭凤不由想到以往,那时候润玉也是一身冷清。他当值夜神,昼伏夜出,踏星伴月,只怕是稍稍侧身便会融入渺渺星河,不复踪影。

 

“还请上元仙子通融,旭凤只是心有疑问欲得一解,并不会多做其他。何况现在润玉……何况现在真君入了上清天的法门,我等何以抅的三十三重天的心思?”

 

邝露斜睨了一眼旭凤,见他双手作揖弯腰屈膝,模样甚是恭敬。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邝露是块儿铁也断不能再摆出副凶恶面孔,拒旭凤以千里之外。

 

“魔尊还是请回吧,真君太上忘情,前尘往事不过是一成相思一层灰。您与锦觅仙上的事,真君与锦觅仙上的事,您与真君的事,现下在真君眼中都不过浮云了了。既然锦觅仙上现身归天地,真君又已脱离了六道轮回,那魔尊您又何苦自寻烦恼?真君得道,因果轮回间早已不再计较,错错对对是是非非自是有天道轮回,前尘往事不可追,魔尊还请珍重。”

 

众仙见邝露天道轮回种种说了许多,心里焦急却也是插不上话。本以为此番旭凤重回天界是要继任天帝一位,重振朝纲。到不成想这二殿下见了一众老君,听了一通劝导倒还直直跑上了璇玑宫,非到这润玉真君的故地,死命要进去一探究竟。

 

若是旁的人的宫殿也就罢了,可这润玉真君现在是何等身份?若非他本人首肯,谁敢轻而放了旭凤进去?而这上元仙子向来是真君的代言人,上元仙子的意思自然是真君的意思。众仙心下叹气,却也无人为旭凤发声,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那这又作何解释?!还请上元仙子明示于我!”

 

旭凤高举一串手钏,悠悠散着些蓝光。是人鱼泪。润玉真君未飞升时,日日傍身的人鱼泪。

 

此物一出众仙中嘘声四起。这人鱼泪搁在以往不过是些珍玩珠宝供着人赏玩罢了,可今非昔比,这上清天的润玉真君对这人鱼泪多有看中。虽说当时真君并未明言人鱼泪日后何从,只将其褪下置于璇玑宫中,便是足下升云悠悠飘走。但九重天上对这人鱼泪的所在所含可谓人尽皆知,断不会有人私自入了璇玑宫把真君的物件儿拿出来把玩。

 

邝露一见人鱼泪原先面上的温和一瞬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滔天震怒,旋即愤声道“魔尊怎可如此?难不成,但凡只要是真君的东西,魔尊都要据为己有才甘心吗?!”

 

旭凤被邝露训得一愣,只感冤枉。这人鱼泪是刚刚他飞上九重天时突然砸在他胸膛上的,他本就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只不过没来得及细想就被一众老仙家惊呼簇拥,忙乱之中把这手钏收进广袖就推推嚷嚷得挤到了璇玑宫门口来。

 

“上元仙子,旭凤不曾私占过真君的物件儿,这人鱼泪是它自己飞出来的,我也是非常疑……”

 

“放肆!魔尊好不知趣儿,简直是不知廉耻!真君哪里由得了魔尊置喙?真君不计前嫌本意不愿与魔尊计较。魔尊倒好,自己行事不端还偏偏信口雌黄!九重天谁人不知,真君飞升之后曰人鱼泪为前尘往事,真君飞升,不受世俗叨扰,摘了人鱼泪锁进了璇玑宫。这世上若非是真君本君,便也只有老祖才开得了此番禁制。魔尊好演技,竟说这人鱼泪自己飞出了璇玑宫!难不成是真君授意要九重天红毯锣鼓齐齐迎了魔尊拆了这璇玑宫的大门吗?!”

 

“上元仙子,旭凤所言句句属实!我本……”邝露不等旭凤说完便是袖手一挥不见踪影。众仙见此状况,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盯着旭凤的背影默不作声。

 

“凤娃,且到叔父这里来。”月下仙人一身红袍,在众仙之中也是格外显眼,旭凤不知怎的突然眼眶一热,急急唤了声叔父,语调悲凉又委屈,仿佛还是只雏凤时一般。

 

茶杯里的水汽氤氤氲氲,旭凤趴在一方矮桌上,鼻尖儿都能感受到几分热气,他随月下仙人来了这姻缘殿,也不知是否因为这故地重游而心下难受,一时间坐趴在几案前垂头丧气。

 

“凤娃,老夫没想到还会有这样一天。本来你与那小锦觅已经在人间逍遥快活,而那润玉也算得上是兢兢业业,把这天界治理的是井井有条。老夫原以为这样的日子会就这么千年万年的延续,可谁知……小锦觅尽然肉体凡胎,熬不过岁月……天道不公,毁了你们这一等一的好姻缘!老夫我恨啊!若是你想要问润玉的孽,问小锦觅的轮回,叔父我这把老骨头自愿请那上清天问问这功过是非!老夫肯定为你做主!”

 

“叔父,锦觅已逝,这些天里我也算是想明白许多,世间循环往复,因果轮回,天道昭昭,你我怎么会不知道其中道理?叔父心疼侄儿,侄儿自当感激,只不过润玉亦是叔父的侄儿,叔父为何偏生袒护我些?”

 

“侄儿至今直系血亲已只剩下润玉一人,侄儿敬重叔父,亦也敬重兄长,哪里会还想要问兄长的什么罪孽?润玉是怎样的人叔父难不成不知?以往侄儿年幼,处处惹是生非亦有兄长处处偏袒保护,兄长对旭凤可谓是格外宽厚了。”

 

丹朱一双手连茶杯都要端不住,他越听旭凤说心下就越是惶恐。若说是从前,他们兄弟二人之间没有横隔锦觅,旭凤说出这样的话来也就罢了,只当做是兄弟情深。可现在哪里能够同日而语,旭润二人之间分明有道天埑,先是旭凤欠润玉的,再是润玉步步算计杀旭凤的,这你我之间哪里算得清?现在旭凤跑到这九重天上来非要开璇玑宫大门,到了自己这儿来更是一刻不停的叨念润玉的好,难不成旭凤是知道了什么……

 

“那时候我还将将化成人形,法术不稳,四处乱点火,东烧了老君仙典,西燃了摇光仙君的衣摆,兄长他就总是为我善……”

 

“凤娃,老夫且问你一句,你说那人鱼泪自己飞来砸中你,此话当真?”

 

旭凤一听,顿觉委屈至极,那邝露不待见自己说他谎话连篇也就算了,可怎么就连叔父也怀疑自己信口开河?“叔父!旭凤怎么在这样的小事上信口雌黄!旭凤所言……”

 

“罢了,罢了。凤娃,你不知这其中关窍,且随老夫我走一遭吧!”眼见着月下仙人渐行渐远,都快走出姻缘殿大门了旭凤才回过神来,顾不得心中怪异之感,就急急起身追着丹朱驾起云来。

 

四处祥云片片,金光浮动,空中似有莲香,耳边亦有不绝诵经之声,一派宝相庄严。旭凤不知为何月下仙人带他来斗姆元君处,他已堕魔,这上清天的宏光洒在他的身上多少有些不痛快。

 

“斗姆元君,丹朱来此缘由想必您已知晓,”丹朱一边说,一边拉着旭凤的手把那串人鱼泪亮给斗姆元君看“凤娃今日回到九重天,这润玉真君的东西便自己飞出来砸中了他,我等心中茫然,不知这是何意,还望斗姆元君指点一二。”

 

丹朱一番话说得恳切,再加之他又是天界的老人儿了,这般恭请若非是上清天的神上,只怕也是消受不起。旭凤是小辈儿,低眉跪直了身子并不言语。

 

“丹朱,既然是润玉真君的东西,何不去问问真君,却要来此处呢?”斗姆元君双目微合,坐下莲台悠悠自转,口中话语不冷不淡,确是让丹朱心中升悲,旭凤满心欢喜。

 

“元君,不是丹朱有意为难元君,只不过是……”

 

“嘶!”月下仙人还未把话说完,只见旭凤竟然兀地倒地,神情痛苦抽搐不止。他心下大惊伸手欲抚却发现这火凤竟然周身冰冷,当下直直跪了斗姆元君道“元君明鉴,我这侄儿本已是命运多舛苦不堪言,这天下谁人不知旭凤实乃天上地下唯一一只火凤?彼时他幼年心性四处惹是生非,可现在已经是大有不同,润玉原本是旭凤兄长,纵使是荼姚不公使他兄弟二人交恶,可润玉也不能全然说无辜。现在润玉飞升,做了真君脱了六道轮回,可怜我这凤娃还要受昔日之困。丹朱恳求斗姆元君渡我凤娃一命!”

 

旭凤没想到梼杌之毒会在此时突然发作,他只觉得瞬间仿佛被丢入冰窖,周身冷得不行,呼吸间的水汽都快要被冻结。他听不清叔父说的话,模糊间仅听得润玉、渡命几字,当下更是急得要命,慌忙道“斗姆元君,旭凤此番前来只不过……只不过是想知道些兄长……润玉真君的往事,若是斗姆元君能……叫真君出来见上旭凤一面……旭凤便……知足了……”

 

“凤娃!你怎么这样不懂事!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可知……”

 

“旭凤,人鱼泪受了真君的道法已不是普普通通一手钏,而是天下大寒,与你火凤之躯乃是性命之患。现在你可知它为何自己飞出来不偏不倚正巧砸中了你呢?”

 

旭凤脑中昏昏沉沉,斗姆元君的话却像是自己跑到神识中一般听得一清二楚,他心下大惊,却不敢猜疑。寒毒猛烈,此刻旭凤想要直起身子已是疼得打抖。丹朱听了斗姆元君的话当即红了眼眶,只怕,若不是现在在这三十三重天的地界上,他丹朱当下便要痛骂润玉一番。

 

“旭凤……惶恐……不知斗姆元君何意……还……还请斗姆元君……明……明示!”旭凤受丹朱托着虚虚而坐,一双眼难以对焦,也不知道他看的到底是元君还是转动的莲台。

 

“因果轮回,循环往复,天理昭昭。且自己去悟吧。”

 

斗姆元君袖手轻挥,旭凤便霎时化作一缕青烟徐徐飞入了莲台之中。

 

月光淅淅沥沥地洒在旭凤脸上,他颤颤悠悠睁开眼,却不由大惊。清辉袅袅,波光粼粼,此处正是璇玑宫内。

 

旭凤一个激灵,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斗姆元君虽说面上不动声色,竟然直直将他送到了兄长宫内,他自然是要不负盛情,好好探查一番。再说这璇玑宫旭凤并不陌生,自然知道后有一千年寒潭,乃是他兄长平日里的宝贝。这人鱼泪不请自来,是润玉的体己物件儿和这寒潭异曲同工,二者相近,必然有一番风云。若要知道真相,便只有入这寒潭!

 

旭凤心急,拔腿就跑。心中眼中只想着那一处寒潭,左右思来想去又怕生出什么事端,不由得继续加快了脚步,以至于转过回廊处竟直直撞在一人身上。他跑得生风速度不小,那人身量纤纤又比旭凤整整矮上半头,旭凤虽不知是何人,但到底是在兄长宫内,把人磕着碰着都是不好,便长臂一揽把人拥在怀里。

 

“旭凤,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那人抬起头来眼中含笑,秋水为神白玉为骨,不是润玉又是何人?“兄长!”旭凤吓了一跳,赶紧松手放人,那人倒也不为难,缓缓往后退了两步又道“凤儿怎的不说话?难不成是病了?”

 

这润玉不开口倒还好,旭凤本就做贼心虚,现在撞着正主一颗本想探疑解惑的心早就不知飞到何处,只管盯着润玉不敢出声。然这润玉倒好,与他万分亲切,甚至唤起幼时乳名,旭凤心里当真又惊又臊。

 

“凤儿不回答兄长,却直直跑到璇玑宫来,难不成是要变个什么把戏逗我开心吗?”

 

“旭凤……旭凤有一事想问兄长,还请兄长如实相告。”

 

“哦?不知凤儿是有何事啊?”润玉双手一抬又背到身后,眼中笑意盈盈,盯着旭凤等他开口。此情此景旭凤不由得眼中一热,他们兄弟二人不知有多少时日未有亲近如此了,说到底是血脉至亲,太过生疏反倒让人心下钝痛。

 

不知道是不是这璇玑宫里的润玉太温和,旭凤竟突然想做个顽皮小童,叫他这兄长好好偿一偿他这些年的悲苦,“旭凤想问兄长,这些年来,可有想念旭凤。兄长一声不吭,趁着旭凤昏睡便大彻大悟入了上清界,图图留我这一只凤凰!兄长怎么不问问旭凤愿不愿意?兄长怎么不想想旭凤的……”

 

这厢旭凤毫不遮掩,愣是张嘴开始胡说八道,搞得他好像是这天底下第一委屈的人似的,全未不知润玉脸上竟连笑意都挂不住了。

 

一股寒气从脚下升起,紧接着狂风肆虐直直穿过未合上的宫门,其声呜呜,状如鬼哭。旭凤被这璇玑宫的异象拉回了几分神志,他心里疑惑,却是马上担心起了润玉。这璇玑宫是润玉的故地,无故生出异象,只怕是要有一番风浪。旭凤当即上前一步,拉了润玉的手道“此处有异,不可久留,兄长且随我走,我自然护得兄长安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话!”

 

润玉仰天长啸,一把甩了旭凤的手,眸中绿光大盛,怒目圆睁。旭凤没来的及多想,急忙侧身才堪堪躲过迎面一击。润玉眼中愤恨,拿着宝剑的手也是颤抖不已,旭凤离他不过五步远,他缓缓抬手,赤霄剑直指旭凤眉心,道“荼姚杀我娘亲灭我族人,太微玩弄权势利欲熏心,丹朱心有偏袒漠我悲苦,锦觅,锦觅心性良善,可她心中只有你!你,你旭凤,养尊处优,处处受你母神爱护,而我,我自恢复记忆,再见我娘亲二次便是永永远远阴阳两隔!之后,我的好弟弟,旭凤,你,还要夺我发妻,说我夺人所爱!好啊!好啊!旭凤,你便告诉我这天地间究竟是个什么道理!!”

 

旭凤被润玉一连串的话说得是头昏脑涨,他向来不知润玉有这般疯狂的模样,记忆中的润玉君子端方,仿佛世间只是于他不过了了浮云,不成想他这如玉般的兄长心下竟然有如此多的恨与怨。

 

“旭凤,你好大的胆子。你今日敢来,我便今日送你一程,送你与你那心如蛇蝎的母神相见!”润玉语毕已是提剑而来,可旭凤却像是个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润玉抬手,赤霄剑就着这份力道直把旭凤刺了个对穿。

 

赤霄宝剑实乃上古帝道之剑,润玉做过天帝,真身是条银碧应龙,真龙之气雷霆万钧势不可挡。旭凤竟是动也未动,直接受了这一剑,霎时口涌鲜血,折腰断脊,只怕是心脉都被震碎。润玉见此情景面色不改,反手就将赤霄剑拔出,欲再捅上一次。此时旭凤竟仍是不躲不避,反而尽量挺直了腰脊,一副献祭般的模样。

 

“唔……”旭凤就着润玉刺来的长剑反手一勾,将润玉拉倒在地,便死死拥住他不放手。大剑沉重,一呼一吸之间都感觉其缓缓下坠,似是要把旭凤劈开一般,旭凤心道,削骨切肤,原来是这般滋味,到不知和三万天雷电火相较,是谁更胜一筹……

 

丹朱急的在斗姆元君的禅室外团团作转,这凤娃入斗姆元君的莲台已经三个时辰!那莲台轮转因果,由元君坐镇,内里自然是凶险万分,若是凤娃稍有不慎,只怕是要灰飞烟灭,这叫我这做叔父的怎么能泰然处之!还是速速求请润玉,祈他念在与旭凤兄弟一场的份上救他出来吧!

 

打定主意,丹朱速速掐了个决急忙去寻润玉,丝毫没注意到禅室内红光一闪,竟已是将旭凤吐了出来。

 

金刚怒目,所以降服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世间因果轮回,天道昭昭。现下你可明白?”

 

旭凤从莲台中出来,现下只觉周身气息通畅,脚下亦有几分飘飘之感。他眼下一瞥,原本戴在手上的人鱼泪此时竟然在缓慢蒸腾,渐渐化作一抹蓝色水雾,失于天地。他神情里有些茫然,却又觉得身上无比通常,他抬眼望向莲台上的斗姆元君欲拜上一拜,可谁知他余光所及竟看见润玉侧身立于斗姆元君身边。

 

他清了清喉咙,欲唤上润玉一声。莲台里万物有灵,原先旭凤梦中若说还是将信将疑,那现在便是坚信不疑。莲台里润玉捅了他两剑,每一剑都带着雷霆震怒,带着天地之悲。旭凤从前娇生惯养,皇天贵胄不识爱恨。那时候润玉逼宫,他只当润玉是一时糊涂,万般没想到其实润玉已是忍无可忍。

 

若非是在斗姆元君的轮回台之中走上一圈,只怕旭凤是千年万年也不会懂。他心里愧疚,在莲台里时便已发觉润玉有所不同。世人皆知润玉真君飞升上清天,七情六欲早就抛诸脑后,哪里还有什么笑颜悲喜。莲台里的润玉只不过是斗姆元君所勘破的旧人影像,可那悲恸、震怒却是真实存在的。

 

罢了,润玉,世间因果轮回,天道昭昭,现在你已经不识爱恨离愁,你我之间哪里还有什么前尘往事?反正我现已是风烛残年朝不保夕,现下身子还算通畅也好于你一别千古,但愿我若有轮回再不入你法门,扰你长安。

 

旭凤抬手给自己幻化了套亮绸面儿银纹锦袍,甚至还幻出一顶玉冠,说到底这鸟儿爱漂亮,他自然想要体面些,何况是在润玉面前。

 

他抬腿迈进一步,刚欲开口,却看见润玉竟然直直下跪,对着斗姆元君重重一拜,旋即便灰飞烟灭。旭凤大惊,伸手欲挽,即时有觉心口剧痛,呕出一大口血来。

 

斗姆元君低眉摇头,道:“因果轮回,天道昭昭。旭凤,你与润玉实都应大彻大悟一刻走上一遭上清天。若你二人错开不见,千年万年便是延年;若你二人相见,那便亦是一眼之中的千年万年。上清天哪里容得七情六欲,问心有愧。润玉何等老谋深算却亦是自大狷狂,自以为瞒了天道,为你觅得上清天的万千延年,错错错……”语毕便化了一缕烟尘不见踪影。

 

旭凤眦目欲裂,两行血泪蜿蜒而下,银锦凤袍化为玄色,身下楼阁兀变虚空。世间异象,一只浴火玄凤从三十三重天急坠而下,天地变色,直直落入忘川。

 

旭凤任由怨灵野鬼蚕食自己,凤眸中光华不复,沙哑出声道:“润玉,你怎生这般歹毒?好事坏事做尽便放手六九凡尘,诈我诓我,到头来还道貌岸然一厢情愿为我延年,要我一人就这么千年万年的孤独下去么?我才不要你的假惺惺,我才……我才不要孤孤单单的什么延年……”

 

不多时,云开日现,一切如常。

 

虞渊乡野一农夫家中新得一子,尚在襁褓。乡人农忙,小儿便由大儿带着。每每天空燃了暮色,二子的爹娘才堪堪返屋。

 

今日大儿抱了本话本儿颠颠儿跑来奶声道:“爹爹,这书上讲,龙凤乃上古瑞兽,只消看上它们一眼便可致福延年,此话当真?”

 

农夫轻轻一笑,拦了幼子让他骑上肩头,复笑道:“当然,只消一面,便可万世延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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